翡翠镯子在灯光下，圈口反射着微光。
“郁少，我这就给您包好了带回去。”
老板浑身紧绷的垂着眼，不敢抬头直视郁北辰。
“不必。”
郁北辰的声音又变回平常一样的凉薄，听起来没有一丝的温度。
这镯子，林颜说了，会自己拿回来，那就给她留着。
“郁总，直接给太太打款不是更快。”
回到车上，姜元开着车，继续远远的跟着林颜的出租车走。
他收到的，却是郁北辰十分淡漠的眼神，姜元只觉得脊背发凉，连忙改口。
“对不起，郁总，我多嘴了。”
这些日子郁北辰经常和林颜在一起，看惯了他对林颜的温柔，姜元差点就要忘记了他本来的样子了。
郁北辰坐在后座，缄默不言，他的目光紧盯着向前方林颜乘坐的出租车，眼底凝聚着散不开的阴云。
一如车窗外铅灰色的天空。
林颜让对方发了视频，确认了郭梅的状态后，如约转了钱。
对方只是讨债的，也信守承诺的给林颜发了一个地址，告诉她郭梅就在那里。
那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取缔了的公交站，出租车开到那里的时候，天已经擦黑了。
晏城的冬天还是那么冷，林颜还穿着刚下飞机时的外套，即使车上开了暖气，林颜仍旧觉得冷。
“师傅，麻烦开快一点。”
林颜看了一眼时间，如果回去晚了，郁北辰会担心她。
车窗外的天灰蒙蒙的，看样子又要下雪了，人都说快过年的时候，是瑞雪兆丰年。
林颜不知道这场瑞雪，能不能给她带来一点好运。
“到了。”
出租车在林颜描述的位置停了下来。
“师傅等我一下，我下去接个人。”
林颜推开车门，寒风顺着车门倒灌进来，林颜打了个哆嗦。
在不远处的公交站台椅子上，林颜看到了在那里蜷缩着的郭梅。
她衣着单薄，头发凌乱，连一个流浪汉都不如的样子。
“妈。”
勉强的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阶，林颜走过来，看到了郭梅的侧脸上，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。
郭梅听到林颜的声音，抱着肩膀转过头来。
愤恨的看着她。
没错，是愤恨。
林颜设想过，郭梅也许会无措，惊惶，不安，甚至会不会有一点希冀，期待的看向她。
唯独没有想到，会是愤恨。
“别叫我妈！”
郭梅猛的一下站起身来，大步走向林颜，抬手大力的扇了她一巴掌。
她看起来那么虚弱枯瘦，好像饿了好几天似的，但她的巴掌声是那么的响亮。
响到林颜甚至有些短暂的耳鸣。
仿佛郭梅在林颜来之前，就一直攒着劲儿，留着浑身所有的力气就是为了扇出这一巴掌来。
“要不你当我妈好了！知道我被人绑了你是不是很开心？现在假惺惺跑过来想干嘛？想要我感谢你吗？”
郭梅嗓子很嘶哑，像拉着破风箱一样。
林颜现在已经不觉得身上冷了，她的心更冷。
冷到已经结了冰，又被郭梅掏出来，扔在地上砸碎了。
林颜以为，母亲和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，脐带曾把两颗心连在了一起。
是任何都无法代替的。
可林颜终于认识到，她和郭梅之间的脐带，是畸形的。
郭梅打了一巴掌不解气，又扬起了手臂，她甚至想把自己这两天受的全都发泄在林颜身上。
“你在外面欠了一堆债，被绑了是活该，我凑钱赎你，你还想怎么样？”
林颜顺势抓住了郭梅的手臂，如果不是因为林祁，林颜根本不会到这里来接她。
“我想怎么样！？林颜你嫁了个大豪门，还用得着寒酸的去凑钱？你装可怜给谁看？
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，你就痛快的给我打一百万，我早就没事了，会变成现在这样吗！”
郭梅瞪着眼睛，眼球上布满了红血丝，她像一只吐着信子的毒蛇，随时都要咬林颜一口。
林颜胸口起伏着，不再和郭梅浪费口舌。
郭梅就是个油盐不进的，而林颜就是农夫与蛇故事里的农夫。
“呵，打不得了是吧，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犯贱的玩意儿！”
“我犯贱，好，从此以后，我们断绝关系，你是死是活都跟我没有关系！”
林颜咬着牙，她也很想问，为什么她摊上了郭梅这样一个妈。
“既然你这么讨厌我，还不如在我一出生的时候就掐死我。”
“掐死你？掐死你那不等于看了我自己的摇钱树吗？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！”
对着林颜宣泄了一通，郭梅被冻的有些哆嗦，她甩掉林颜的手，往出租车的方向走去。
不知道郭梅和出租车司机说了什么，没过一分钟的功夫，出租车就在林颜面前漂亮的甩了个尾，开走了。
林颜望着远去的车尾灯，飞速的消失在她的视野里。
林颜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，她从小到大，不管多乖巧听话，郭梅也不会多看她一眼。
她对林祁就不是这样的，她不是一点母爱都没有的，只是她一点也不想分给她而已。
“呵……”
林颜自嘲的一笑，她卖了珠宝，大老远赶过来，她到底在奢望什么呢……
郭梅说的对，她就是犯贱了。
她犯贱到以为自己能分到一点怜悯的母爱。
林颜拿着手机，准备重新打一辆车，电话响起，是郁北辰打来的。
“在哪儿？”
郁北辰的声音，也很凉，比这寒风不遑多让。
“在……”
林颜偏过头看了一眼已经被废弃的公交站牌，上面的漆字都已经斑驳脱落。
“在郊区。”
林颜轻声回答着，声音中夹杂着疲惫。
“你到家了吗？我很快就回去……”
林颜深吸一口气，她正说着，话便被郁北辰给截断了。
“抬头。”
话筒里，郁北辰的声音仍叫人听不出情绪。
林颜闻声抬头。
呼啸的北风卷起一阵轻雪，模糊了她的视线。
马路对面，郁北辰一身黑色过膝大衣站在风雪中，衣摆在风中上下翻飞着。
风拨乱了他的头发，也遮掩了他眼眸中的神色。